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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宇的黄桃罐头

2019-02-21 14:07 来源:互联网综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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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宇的黄桃罐头

章宇的黄桃罐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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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来,意外地撞一把。”导演耿军坐在面包车里,对着对讲机说道。监视器搁在他膝盖的前方,车窗用黑色胶布遮住,防止光线透进来。车门紧闭,空气混浊,氧气几乎抽干了,因为耿军的左手总是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。每隔半个小时,驾驶座的司机就要踩上一分钟的油门,一边加热车身,一边抱怨“车要冻住啦”。车外气温接近零下二十度,地面结了一层很厚的冰。

监视器里,演员章宇演员郭月坐在一辆黄色的铲车内,因为拍摄,车门打开了,风灌了进来。两人在车内坐了一天。最冷的是脚,已经冻僵了,不拍的时候,两人就抽烟。拍摄地是一个采石场,开采出来的矿石堆在一起,形成低矮的山丘,起风时,掀起一片黑色的尘土。远处,山脉被辟开,岩石裸露在夕阳的余晖下。这是一场丈夫和情人偷情的戏。

“小薇,你的屁股能往后退吗?”耿军说。小薇是电影中的郭月,一个身穿粉红色羽绒服头戴绵羊耳包的可爱女孩。

“退不了。”郭月说。此刻她正挎在章宇的大腿上,两人四目相对。接下来的情节是,郭月撞章宇的脑门,撞七八下,是亲热前的调情,撞完二人接吻。

“刚才撞得幅度有点小,幅度越大越好玩,小薇把臂弯拉开了撞,能在撞脑瓜上撞出乐趣。”耿军吸了口烟,又喝了口水。

听完导演的指示,郭月开始不停地撞章宇。章宇笑了起来,“郭月的脑瓜撞肿了。”

耿军在监视器前偷着乐,“这孩子真实在”,指示郭月继续撞,“按着七八下走,这是很礼貌的。”

拍了四五条,撞的节奏不对,没过。章宇对郭月说:“你撞过来,我回你一下,你再撞,我再回你一下,前三下是你问问题,我回答。等我接收以后,我开始撞,你回,然后你追问一句,撞我,我再追问一句,撞你,你再追问一句,撞我。行吗?”

耿军说:“可以的。”四点半,天色开始变暗,光线消失之前,这场戏按计划拍完了。在黑龙江鹤岗,白昼短暂,拍戏像和太阳赛跑。东方,一轮满月从天边升起,挂在蓝色的夜空中。

章宇回到车内,司机把暖气调到最大,他坐在靠窗的位置,连打了七个喷嚏。每次拍戏结束,他得缓五分钟才能说话。车里坐着章宇,章宇的助理——一个来自福建的年轻女孩,几个月前刚刚加入章宇的“团队”,郭月和电影制片人,四人商量晚上吃什么。

郭月问:“还有什么没吃过?”制片人说:“小龙坎好吃。”章宇说:“不好吃。我们去吃串串。”郭月问:“鹤岗有清淡的吗?”“清淡的?雪啊。”章宇盯着窗外,说:“你看这月亮,贼拉圆。”

章宇的黄桃罐头

2019年1月,鹤岗,《东北虎》拍摄现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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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10月,耿军和章宇在望京的一家日料店见面。耿军之前没和职业演员合作过,他想,接下来合作的话,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一起工作,我得告诉你我的缺点。

他说:“我拍东西很笨的,可能一个镜头上百条,有时候我都说不清为什么,第二天想清楚了再拍一条。”

章宇问:“《轻松+愉快》拍了多久?”

“拍了俩月。”

“俩月对。”

“为什么俩月对?”

“要别人拍可能就半个月,你拍俩月就对。”

“我是个特别笨的人,拍到现在我也不熟练。”

“我也是个挺笨的人,我也不太灵光。”章宇说。

接下来,两人批判了中国电影的腐朽,“奸懒馋滑,吃相难看”,聊了聊感兴趣的电影,耿军说,“我喜欢能看得懂的电影。”喝了大半瓶威士忌。章宇想把一瓶喝完再走,耿军说,“不行了,再晚没地铁了。”二人分别。

那时,《我不是药神》上映完毕,创下了令人震惊的30亿票房,章宇饰演片中的”黄毛“,同时,章宇因出演《大象席地而坐》提名金马奖最佳男配角。

一个多月后,章宇加入了耿军的新电影。

电影叫《东北虎》,章宇饰演男主角徐东。章宇喜欢《东北虎》的剧本,“里面的角色都不讨人厌”。

徐东白天在工地开挖掘机,晚上在中学当宿管老师,他的老婆怀孕了,同时他还有一个情人,章宇评价,“人的身份一直在变,人物厚,复杂度够,虽然事儿不大”。

开机前一个星期,章宇就到了鹤岗,通常他会提前进组,他相信真实的环境才能带给演员刺激,激发他们的灵感。到鹤岗第一天,他感冒了,但没几天他就适应了那里的严寒。不过,他有些困扰,始终没有找到徐东的状态。章宇36岁,脸庞很年轻,可能因为他长了一对明亮的眼睛。尽管个子不高,身材却很挺拔,是常年健身的结果。他左手佩戴腕表,偶尔,戴一副金属边框眼镜。十年前,他在香港机场买了一块防水表,此后,他在水里游泳能看见时间了。

一天晚上,章宇喝多了,第二天起来,对着镜子看见浮肿的双眼,一下觉得对了。这是徐东。他还想到一个办法,不用护肤品,把脸暴露在空气中,他发现风是最好的化妆师。

徐东的角色原型是徐刚,耿军的鹤岗朋友。徐刚1976年出生,先练了九年射击,又教了八年体育,当了五年后勤主任,然后自己买了个挖掘机。他是误打误撞碰到了电影,以前给耿军的电影帮忙做演员,后来也喜欢上了表演。徐刚自称“演员里开挖掘机开得最好的,开挖掘机里演电影演得最好的”。在《东北虎》中,他演一个得了精神病,又有点天真的诗人。诗人也确有其人,叫张稀稀,是徐刚和耿军共同的朋友,在电影中叫罗尔克。

章宇来之前,耿军跟徐刚说,他来了之后你俩常在一起,你是原型,让他能看见你。

章宇来了。他非常客气地叫徐刚“徐老师”。徐刚心想,演员之间瞎扯犊子呢,一张嘴一个老师。在片场,他们聊了会儿天。徐刚觉得章宇“现在好像要红不红马上要开花”,刚认识,他没好意思往跟前靠。

章宇跟徐刚说,哪天喝点?徐刚说,喝呗。章宇说,那我这两天上你们学校看看学生吧。

这是他俩第一回单独出去。到了徐刚工作的学校,徐刚整了点菜,俩人坐那儿喝酒,聊天儿。一帮孩子守在旁边等着吃剩的,不时插两句……那天徐刚喝了一斤多,喝断片了。

徐刚小时候住的地方叫铁路村,那地方乱,净出地痞流氓和号称黑社会的人。他说:“章宇小时候也是半问题少年。我发现我俩相似的东西太多”。

快杀青时,耿军想增加一场章宇的戏,内容是徐东和罗尔克一块喝酒,产生一段对话。章宇觉得喝酒稍显乏味。他想了很多替代场景,例如搓澡、打篮球、玩街霸游戏机、打台球、跳跳舞毯……他想这段对话应该是在一系列动作中发生的。

编剧问:“设置这场戏的目的是什么呢?”

耿军说:“对我来说,现在拍的大部分情节都特实,我想加一场虚的戏。”

章宇说:“我刚刚还想到一个,在台词上做减法,在趣味上做加法,徐东和罗尔克在他妈的非常无厘头地做一件事儿。”

接下来,讨论了修车、抬水桶、游泳、吃冻梨、被狗追,一度想到了踢毽子,可行,但又有点似是而非。

章宇说:“有一种是走路,还有一种是跑,在学校里小跑。”

一拍即和,耿军说:“这是成立的。就这个吧,早上天刚亮俩人在操场上跑,干干净净。“

鹤岗第三中学有一座长180米的迷你操场,正好合适,耿军说:“哎呦,这俩傻子。”

进展顺利。章宇打开桌上一瓶黄桃罐头,吃了一瓣黄桃,突然蹦出一个词:“停尸间的色情主义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有人问道。

“停尸间的色情主义这个定义是一个画家提出来的。我想起一部电影,一个女孩在他爸爸的停尸间,一滴汁液从大腿下面滴出来,我操,牛逼,印象太深刻。桃子本身很性感,罐头就是尸体了,又很令人垂涎。”章宇回答。

“可能是我自己,我他妈的有问题。”

章宇的黄桃罐头

2019年1月,鹤岗,《东北虎》片场

章宇的黄桃罐头

2019年1月,鹤岗,饭店,与演员张志勇和导演耿军

章宇的黄桃罐头

2019年1月,鹤岗,烧烤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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